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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8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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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婉婷赞汤唯:有胆拍《色戒》又熬过封杀

采写/秦婉 摄影/二萌

  电影《三城记》改编自成龙父母房道龙和陈月荣的真实经历,这对恋人在战乱的四十年代中国,几经波折重逢又彼此失去,最终偷渡到香港结为夫妻,生下儿子陈港生,也就是如今的功夫巨星成龙。最初,是成龙找到张婉婷希望为父亲完成一个纪录片,张婉婷因此与房道龙成为酒友,并拍摄了《龙的深处之失落的拼图》。而在纪录片完成之后,由于张婉婷母亲逝世,她发现自己作为一个电影人,并没有为父母那一代人的颠沛流离做一个注脚。因此,拍摄故事片《三城记》的想法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
  尽管成龙从未想过要投资张婉婷拍摄这部电影,但开明的他也没有对剧本改编和演员人选做出干涉。2009年张婉婷与罗启锐夫妇因《岁月神偷》获得极高赞誉,因此获得了拍摄《三城记》的机会,筹备至2012年快要开拍时,由于投资太大临时被腰斩。直到2013年,施南生听说了这件事,才帮助张婉婷更换投资方,重启《三城记》。这部高投资、讲述战乱中国漂泊人生并同样由汤唯主演的文艺片,令人情不自禁想起了去年的《黄金时代》口碑不错却票房不济的命运。张婉婷对此并不在意,夫妇二人多年来从未跟随市场导向进行创作,他们深信,拍电影要首先感动自己才有可能打动别人。

  回顾罗张二人的创作经历,不难发现,他们选择的题材,不仅有“移民三部曲”,也有反映北京摇滚圈的《北京乐与路》、怀念旧时港味的《岁月神偷》,更有史诗大片《宋家皇朝》,他们擅长在描摹环境的同时,刻画人的情感面,营造感人至深的效果。《三城记》也仍然流畅、淳朴,那个时代的人,便像片尾那些夜幕中站在香港海岸礁石上等待至亲的人们一样,在朝不保夕、微乎其微的愿景中燃烧人类最美好的情感。

  采访当天,张婉婷因为前一天飞机晚点在机场等待时间过久导致感冒,罗启锐免不了陪她进入采访间,离开前还对她做出加油的手势。这一刻,这对电影伴侣,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埋藏在他们作品中的深爱。

不单拍成龙父母,而是为父母那代人留纪念

凤凰娱乐:《三城记》是改编自成龙父母的故事,您之前拍过纪录片《龙的深处》,这两个情节一样吗?。

张婉婷:其实你看了就知道不太一样,《三城记》不单是他父母的故事,我希望是拍整代人的故事,这是50年代跑到香港的一代人,也就是我们父母那辈逃难的故事。那个年代是二次世界大战,还有国共那一战,逃难的人很多,是很辛苦的一个年代。我觉得我欠他们一个故事,应该把他们故事写下来,做纪录。

凤凰娱乐:当时拍纪录片并没有完成你对于这个故事的诉求?

张婉婷:对,纪录片就是纪录片,是独立的,那个时候还没有想过会拍一个故事片,是在2003年我妈去世以后,我就觉得我要替那个年代的人,我们父母那代的人做一个故事。

凤凰娱乐:那做《三城记》其实是拍完纪录片以后的想法了。

张婉婷:对。

凤凰娱乐:最初的创作是怎么开始的?

张婉婷:最开始在2003年,我是想写我妈那代人的故事,我妈刚去世,我没有机会听她的故事。从前,我作为女儿没有在爸爸妈妈旁边听他们的故事,总觉得以后还可以听,她去世了我觉得很难过,我是拍电影的,但是我没有好好为她拍一个电影,为她那个年代拍一个电影,作为她的纪念。那当时我最熟的另外一个老人家就是房道龙(成龙父亲),我们是好朋友,拍那个纪录片以后我常到他家去吃饭、喝酒,他真的很喜欢喝酒,我也很喜欢喝酒,所以我们两个就成为酒友。

凤凰娱乐:也是通过成龙大哥认识的吗?

张婉婷:拍纪录片的时候认识的,后来他告诉我很多故事,比如说陪斩,他是真的经历过,躲在竹林里被蚊子咬也是真的,他觉得蚊子是比轰炸机更厉害的东西,自己差点死过去,那个蚊子实在太厉害了,他也不能打它,就怕给人家发现,所以这些具体的故事都是他告诉我的。只是他怎么跟月荣谈恋爱,他倒没有说,因为老人家他不会说自己怎么怎么追求人家,他只会说后来碰到她了,喜欢上了,然后就在一起,就没了。中间那些爱情故事都是我们创作出来的,而电影里他们的朋友,收买华和仇大姐,也真的是他们的好朋友,就写成了另外一对,整个故事层面宽一点,都是代表那个年代的人。

凤凰娱乐:这两个朋友是真实存在的?

张婉婷:是,仇大姐是月荣的好朋友,赌钱很厉害。

凤凰娱乐:但后来也和月荣一起去做佣人?

张婉婷:对对,在洋人家做佣人其实在那个时代是收美金的,生活蛮好的,是很好的一份工,尽管很辛苦,但是她们生活有保障,但后来洋人都被抓进集中营以后,就很惨。

成龙很开明,不过问剧本,而且没有给我投资

凤凰娱乐:这部电影筹备那么长时间,期间成龙大哥有没有给一些帮助,有没有说过来帮你们一起拍这个电影?

张婉婷:没有,他也没有投资。我们找了很久投资,因为这其实是个很贵的电影,你可以看得出来,从一个地方走到另外一个地方,景点都有50多个,所以真的很贵,而且那个故事只是几个小人物的故事,也不是名人。其实谁都不知道房道龙是谁,陈月荣是谁。

  反正我们创作的故事都比较边缘一点,在《岁月神偷》以后,其实有人投资的,觉得《岁月神偷》不错,所以就给钱,2009年我们找了汤唯。她很高兴,很喜欢剧本,就答应了,然后快要开拍的时候,我们到很多景点去看,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,图都画了,差不多到开机前两个星期,投资方计算一下预算,就发现很贵,觉得这个片回收不了,就说不拍了腰斩了,所以就停下来了。

  2009年到2012年我们在筹备,当时是2012年春节,因为我们希望拍冬天,准备过了春节就要拍,但是春节之前就停了,后来就很惨,就回家孵豆芽,孵了一年左右。我们另外一个监制施南生,她问我拍完《岁月神偷》搞了这么久,你在搞什么,我说还是搞这个《三城记》,她就说给我看下剧本吧,那我给她看这个剧本,她看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已经说可以了,就替我找钱。她找钱很厉害的,绝对有把握,所以她把资金找回来然后再开,也就是2013年再开拍,重新找了投资方重新再拍。

凤凰娱乐:《岁月神偷》之后其实你们可以再开发别的电影,这个已经被腰斩了,为什么还这么坚持?

张婉婷:《岁月神偷》拍完之后,我们就要拍下一个我们最想拍的,就是这个了,谁都不知道筹备了两年之后它被腰斩,这是估计不到的。

凤凰娱乐:曾经想要用纪实加上虚构结合的这种方式来拍的吗?

张婉婷:没有这样想过,我不想把纪录片当成一个负担,因为有纪录片你就肯定觉得,本来那个人跟我们演的就有一段距离,但是我其实拍这个电影的时候,我绝对没有叫他们汤唯和青云,我都叫他们不用扮成是什么什么人,因为那两个人反正也不出名,所以我觉得他们根据那个剧本的感觉走就可以了,不用把自己改成怎么样子。

凤凰娱乐:成龙大哥没有对剧本,或者这个电影有什么意见吗?

张婉婷:没有,他其实是很开明的人,他其实很高兴我可以找到人投资,他已经很高兴了,他又不投资(笑)。

过审无压力,国共身份都是当年的真实现象

凤凰娱乐:这里面我们也看到,有国民党有共产党,房道龙他一开始是戴笠手下的一个特务。

张婉婷:他是戴笠手下的,但是戴笠是高层,他只是个下面的“小屁屁”,戴笠肯定都不认识他。

凤凰娱乐:影片中是有意弱化了这样的情节?

张婉婷:也没有弱化,你都看到了他是一个国民党的特务,他有进行特务的行为,但是他只是一个小头,他整组人都不是很重点的一些人,但是在那个乡下,他在海关查货,已经很威武了。其实他也是这样一个人,喜欢出来耍威风。如果那个时候不打仗,我觉得他就当明星了,因为他这个人蛮喜欢唱戏、跳舞、表演,他其实一个花花公子,很逗很有趣,很有幽默感,对人也好,所以女人都蛮喜欢他的。

凤凰娱乐:井柏然的角色,是我们突然知道他是个地下党,但前面的情节里都没有提过。

张婉婷:他正式来说不是一个地下党,只是帮地下党的朋友,他是慢慢有那个信念。他其实是一个读书人,乱世不得已变成一个收买旧货的,他还说命运收买我,我收买破旧,是一个文艺青年。那个时候很多文艺青年,他们喜欢并且相信共产党,我没有他并没有真的入党,只是一个同情者,晚一点也许会入党吧,但是他死了。

  道龙和他不同,其实没有什么信念,做特务也只是一份差事而已,只是跟政府打打工,国民党是政府,有钱他就去。所以道龙是一个适者生存的人,乱世的枭雄,所以他不是一个文艺青年,也没有信念要牺牲自己。

凤凰娱乐:电影里这些人物的政治身份,在审查方面有没有影响?

张婉婷:没有,我说的是真话。其实我觉得审查对我很宽的,因为我觉得我就是很真心说出那个年代的现象,也没有夸张,而且人物也是真的,所以他们也没有说什么,真的很好。

汤唯有胆拍《色戒》并且熬过封杀,说明她很坚强

凤凰娱乐:我之前看过有一个报道说,最开始想让发哥或者姜文演男主角,巩俐演女主角,是这样吗?

张婉婷:没有,是演另外一个故事吧,我不知道,反正我从来都是希望汤唯来演。

凤凰娱乐:为什么想让汤唯来演这个角色呢?

张婉婷:她简直就是这个角色,首先她有这种民国女子的风范、气质,而且在戏里面她是读过书的,家里当她是个男孩来养,读过《三国》、《水浒》。而且汤唯自己也是一个蛮坚强的人,我看她从前有这个胆量去拍《色戒》,一个新人能拍这样的电影,真的不是开玩笑,而且后来她因为这个戏又给禁了这么多年,她还是可以熬下去,我觉得她心理一定很坚强,是蛮有力量的一个人。她跟刘青云都是同类型的演员,因为我觉得演爱情故事,一定要找类似的演员才有火花嘛,所以尽管他们是明星,但是他们没有要演出明星风范,她只是当自己是个演员。所以当她在人群中,她不会怎么样突出自己,她没有固定的一个形象,他们两个都是可塑性比较高,都是用心来演,都是用真情去演。我觉得他们基本上都是那两个人。

凤凰娱乐:那找刘青云的原因是什么样的?

张婉婷:我喜欢他喽,他很男人,他有那些枭雄的感觉。

凤凰娱乐:房道龙毕竟是在内地生活的,刘青云是不是需要做很多准备?

张婉婷:其实也不用,因为那个年代的人,其实看不出地域性,他就是从山东走到安徽,安徽走到上海,上海到香港,所以他的语言是把所有不同的口音都融在一起,所有口音都是歪歪的,很奇怪。但是我觉得在电影里面,如果一个男主角,谁都不明白他讲什么,那就不行。所以才叫青云去演正常一个口音的普通话。我不会把男主角局限在内地的演员,因为我觉得这个人就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,他就是一个漂泊的人,从一个地方漂到另外一个地方。所以青云这种气质就对了,他的样子也不太香港,一看就是五湖四海的人。

凤凰娱乐:所以他做更多的准备是唱戏、拉京胡?

张婉婷:对,他很努力的,三个月他就不停学习,因为我希望可以看到他们真的在弹,才有真实感嘛。他也准备很多唱歌、跳舞的部分,也要训练自己的普通话,他学了很久,他还跟着老师,对练剧本里的内容。

读书行路为寻根,由心创作不跟风

凤凰娱乐:您跟罗导演,似乎很喜欢拍异国的移民故事,或者是来内地拍北京摇滚圈的故事,总是到一个异地。你们为什么会喜欢找这样的题材呢?

张婉婷:没有,我找的都是我熟悉的题材,尽管一开始是“移民三部曲”,但我是在美国读书读了很久的,所以我了解纽约的生活是怎么样的,中国人在异地生活是怎么样的。我不喜欢到一个地方突然就去拍,这是没有根的,如果你不去研究那个地方,拍出来的东西是没有真情的。所以尽管是摇滚,我也跟那些摇滚圈的人住了一年才去拍。

  那个时候我在北京拍《宋家皇朝》,审批有很大的问题,所以在北京住了一年多去上诉。《三城记》我也是做了很久的资料收集,尽管我不是那个年代出生的,但是我跟很多那个年代的人谈了很久,那些资料有这么厚,就图片和对话,我还看了很多书,差不多有50多部。月荣在上海打工的洋人家,那个在玩那个旋转木马的小朋友就是我老师(的原型)。我老师从前是住在上海的,5岁的时候跟他传教士的父母到上海传教,然后他就住在那个地方。然后他说他的经历,有一些中国的佣人,也是他告诉我,日本人要他们住进集中营的时候,每一个人就让他们拿两个包袱,但没有说大小,他们都把床放在下面,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上面,然后包成一个包裹。所以你看到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巨大的包,就是他告诉我的。

  戏里面的那个钱币,几年之内就变成另外一种货币,因为他们有日本的军券,也有金圆券,也有什么银圆券,反正是很多不同的货币。但是我老师都把那些钱都收下来,他都放好,作为纪念,后来就给我来复印当道具。

凤凰娱乐:那在农村的生活怎么去找呢?

张婉婷:戏里月荣和道龙各有两儿两女,我就去找他们这些原型去谈的,谈了很久。我们可以从那些真人的口中知道,也从书本里面得到很多,美术也做了很多搜集。比如当时吃什么东西?当时都是用油灯的。他们还告诉我,在上海,后来是共产党在外围,把国民党都围在里面,所有的人和物资都进不去。所以上海最后街上只有电车,基本上汽车都没有了,因为没有汽油,灯也都歪了,街上蛮黑的。

凤凰娱乐:拍这部电影,有没有一种寻根的感觉?

张婉婷:本来就拍来是寻根的。拍完我就知道那个走难的感受了,以前我妈说,你吃饭漏了这么多菜在桌面,走难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样不好。

凤凰娱乐:现在的年轻人去看那个时代的漂泊故事,可能是有距离感的,比较相似的《黄金时代》《太平轮》,最后票房不是特别好,您会不会担心这一点?

张婉婷:走难只是一个背景,这个戏最重要的是人物的感情、爱情,他们对生命对爱情的一些坚持,这是最感动我的。我拍的时候也没有大场面,那些千军万马的东西在很多戏里都看过了。而几个人物的感情反而是我觉得是最值得去看的。尽管现在的人你说,没有这种天长地久的坚持,但我觉得他们还是希望找到一个这样的道路吧,是大家的一个愿望吧。如果找到了自己的灵魂伴侣,你一定会坚持。

凤凰娱乐:您不太会去跟随市场的题材,而是比较喜欢从自己内心出发?

张婉婷:对啊,因为首先我就不知道现在的潮流,每一次都不一样的,观众变得很快。我觉得做一个导演,不是不希望有观众,但是我们不应该首先看观众喜欢什么,我就根据他的喜爱去拍,这个是本末倒置的,一定要拍一个自己感动的故事才能感动别人,而且拍电影这么辛苦,我拍一个我不感动的故事,我不是很累吗?

  我担心也是没用的,但是我觉得汤唯跟青云他们两个演得这么好,绝对是值得期待的一个电影。

凤凰娱乐:您当年的《北京乐与路》讲北京摇滚圈的故事,但当时曾经被一些摇滚人士抵制过?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?

张婉婷:那个电影在内地被禁了,因为脏话太多,摇滚的服装也很奇怪,所以从来没有在内地公映过。至于一些人不喜欢,可能是因为当时摇滚的圈子也分好几波人,我和这一波人合作,另一波人可能就有些不满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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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注纷繁忙碌的电影业,以及穿梭其中的电影人,无论台前,抑或幕后。——凤凰娱乐《电影人在线》

制作团队

采访:秦婉 二萌

责编:胶片 芥末蘸酱

监制:刘帆 李厦

出品:凤凰娱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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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不单拍成龙父母 成龙不问剧本没给投资 国共身份没有过审压力 汤唯熬过封杀很坚强 创作要由心不能跟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