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中：我自幼“好琢磨” 曾认为毛主席不上厕所

何东：《走向共和》的时候（这也是柯蓝跟我讲的），张黎请您去演慈禧，后来我听说您好久找不着演慈禧太后的这种感觉，忽然有一天，不知道您是在家还是在剧组，拿那个袍子在那儿转来转去，一抖那个袍子，那个感觉找到了。我不知道在您的演戏中叫"顿悟"，还是叫"开悟道"，我特别想知道，除了刚才您说的那一幕，您的感觉是怎么找到的？

吕中：我喜欢琢磨事儿，我从小儿就爱问为什么。我记得特别清楚的就是我们小的时候学自然的时候讲人是猴儿变的，其实那个时候很小，我就想：人怎么会是猴儿变的呢？人和猴儿就不一样啊？但是倒是也有俩胳膊，也有俩胳膊，可是人也没有尾巴啊？因为我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叫《带尾巴的人》。我就上课举手，老师说，"你说"，"老师，为什么现在猴儿不变人了？"老师说，"你坐下"，坐下了，"这个问题，我也回答不了你。"那个老师还挺诚实的。我就是特别爱想，所以我刚才说这个顿悟，它绝对不是单摆浮搁的，我觉得它一定是一直在思考，在追求一个什么东西，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，想要捕捉一个什么样的感觉，可能在想、想。那么，想的过程当中，比如我们创作角色，我就可能去找很多的书来看，我也可能去找很多的参照物，可能是想来想去，想来想去，突然有一个事情或者是有一件事情，或者是有一个什么东西，一下启发了我，那我会在那一刹那之间，把我以前所想的都连起来，可能这一下子我就明白了。

说心里话，演慈禧我真是有一个过程，开始打电话跟我说，说有一个电视剧《走向共和》，想让你来演慈禧。我曾经在这之前《牛子厚与富连成》这个戏里面，我演过一回慈禧，当时是一个朋友推荐的我，后来我去了，去了以后，我就跟导演之间发生了一点儿不同的看法。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，我曾经看过的容龄和德龄写过的一些有关慈禧的作品，而且我也曾经在想过，包括说句心里话，因为小的时候"毛主席，毛主席……"对毛主席特别崇拜，但是我曾经都想过，因为小嘛，"毛主席上厕所吗？"后来我就问我爸爸毛主席上厕所吗？我爸就笑我，毛主席怎么不上厕所呀，他当然得上厕所，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对毛主席的崇拜已经真的是到了一种神的地步了。所以，我就曾经想过，大家就觉得慈禧、这些皇上，我说皇上什么样儿的？万人之上，他也得吃饭吧，他也得上厕所吧。后来我就看书，看了很多书以后，我就发现，他也跟你一样，当时我就想，儿女情长、婚丧嫁娶、生老病死，他都有，他全都有。所以，我就觉得过去好多演慈禧，"小李子……"在那儿也不动，我就想："要是她天天这样的话，她不累死了？"当时我就跟导演有一个沟通，在那个戏里面表现什么呢？主要是表现慈禧喜欢京剧，因为慈禧很喜欢京剧，我就想能不能把她表现得随便一点？后来导演就老要求我你一定要那样，我说为什么？他说因为大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形象了。我说大家都接受了这样的形象，可她是不是这样的呢？我们是不是能够探讨探讨？她那么喜欢京戏，说明她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上很有研究，而且因为她是皇家，她有这样的条件去培养一个班子，能够请这个班子来演，而且培养了一批人，那她不指导他们啊？她天天要是老那样的话？所以，那次的创作就很不愉快。

这次开始的时候我拒绝了，我就没去，结果一个月以后又打过电话来，说你能不能跟我们见见面，怎么聊一聊？我觉得特别诚恳，我当时正在拍一个电影，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，电影拍完了之后，晚上八点多钟就到剧组去了。一个大桌子，圆桌子，好多人，化妆、美术、导演、副导演都坐在那儿，我当时八点多钟挺累的了，就坐在那儿。我跟导演说，"导演，我这一辈子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，谁知道她坐在那个位子上什么感觉呀？"导演说，"你这样吧，你试一段戏吧。"当时就给了我一段戏，是什么呢？就是慈禧要做六十大寿，慈禧说为什么要把我的六十大寿搞的这么隆重，这么奢侈啊？她就想，普通人家的老太太六十岁都要过一个生日，中国人很讲面子嘛，人家就会看到这个家是很有地位的，很有学识的，在人们的心目当中是很有面子的。她说，"普通人家的老太太都这样，我作为一个国家的太后，我要把我的生日过得那么寒酸，人家外国人会怎么看咱们中国人哪？"就那一段戏给了我，词儿还挺长。当时我说我准备准备吧，因为我从心里没有一个我一定要怎么怎么样，我没有这样一个状态，当时那天挺累的，我就往那儿这么一待，我就说那段话，说说还忘了，反正再拿起来再说。第二天他们就给我打电话说"我们全组的人都想让你来"，我说"啊？"而且不但来，后来导演说，"我想跟你谈谈话。"结果张黎就跟我谈话。

非常道何东：还结巴。

吕中：他结巴，我发现特别有能耐的人，好多人都结巴，可能他们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，想把它一下子说出来。

非常道何东：嘴跟不上脑子。

吕中：对，我发现好多人都是这样。然后他就跟我说，他说，"我们为了准备这个戏，我恶读了三年的书。"他就跟我谈。我说，"我行吗？"他说，"你那个状态就是那个状态"，我说，"真的？"我们俩聊得挺投机的，我就把我原来对慈禧的有些看法跟他谈了，后来他就跟我讲，他说我们请了张建伟，张建伟写了四本晚清的书，而且得了"鲁迅文学奖"，他是用一种报告文学的形式去写的，而且这个观点是很新的，我们真正地站在客观上能够实事求是地去看待历史当中的一些人物，我们现在不用唯心来说，他说很唯物地看待慈禧。那好，我说"那我倒是挺想尝试的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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