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晓龙：文革罢学在家偷看禁书 文字培养我导演思维

何东：在我心目中，总后礼堂比人民大会堂威望，（总后礼堂大家都觉得特别），看内部电影，勾结总后的人，从哪个门或者翻墙进去，《凯撒大帝》，好多内部电影，你看过没有？

郑晓龙：我看多了。这一点也是后来我现在之所以搞这种影视，小时候给了我点营养，这个营养不是小的时候在总后看的，我记得是文革期间在部队，我当兵从1972年开始，1973年左右吧，大放内部电影，我从去海运仓，从后礼堂，农学院礼堂，铁道兵礼堂。

那会儿我还当着兵呢，穿着军装呢，说有电影，“哗”就去了。我记得特别清楚，就有一个电影，我看完这个电影，我们宣传股的周股长，说电影怎么样？我说不错，我就给他讲这个电影。这个电影放一个多小时，我给他讲两个多小时，这个电影我怎么讲？我说：“那个镜头，那个画面就从海上一直移动，移动，往前走，看见一个城墙，然后从城墙上越过……”这么讲电影，因为你对那个电影印象太深了。因为这些电影，说句实在话，那会儿看电影，我也不知道我后来会干这行，跟电影有关或者跟电视有关，那会儿只觉得没有东西嘛，你就如饥似渴，把这些东西就像，生吞活剥了给吃进去。

一个爱情悲剧，黑白片，我看完了以后，我就心情特沉重，好几天提不起神儿来，别人跟我说话：“晓龙呢？”“甭答理我，我难受着呢！”属于这种。完全沉浸在这个电影里，那会儿你不过是十八九岁，那会儿因为真的没有太多文艺作品，而且年轻的时候这些东西，特别容易进到你的骨子里去，然后就流在你的血液里了，特别容易这个。

所以说后来搞影视，为什么我那会儿，一弄，小明说我是“点子大王”，我也弄不清楚，它并不是我自己要的，它有时候就可以来，就是这种。

何东：你现在回想，就在你干这行之前，你现在反思一下，小时候有没有形象思维的跳跃？

郑晓龙：因为家里的关系吧，可能我小时候从十二三岁开始，看的书多一点，我爸爸是总后的，当宣传部长，家里好多各种各样的书，包括文革的时候，人都被打倒了，但是还偷偷摸摸藏了好多，比如说《水浒》、《三国》、《红楼梦》之类的。我在文革期间也不上学了，家里也挨整，“三反分子”什么的，就在家里偷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，看比如说《红楼梦》，其实你看这些书，你也似懂非懂，但是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，看这些书是为了跟人吹牛，说：“你看过《红楼梦》吗？贾不假,白玉为堂金作马。阿房宫,三百里,住不下金陵一个史。”那会儿就是瞎背这些东西，这些东西后来可能也起点作用。

他们有一次让我上北大去，讲中文系的讲课，我就跟他们说，你想搞影视，你不要看影视，搞影视的人多看书，比看影视强。因为什么呢？书是培养你的思维的，因为它是文字，你要通过这些文字，你再想象完成艺术享受。比如说，它描写的是这个城市是什么样的，你要写一个人是什么样的，你要写这个人说话的神态是什么样的，他的动作是什么样的，心理是什么样的，你要通过你的想象来完成。而电影呢，把这个想象过程没有了，直接给你，但是你的想象力，就是在这一次一次地想象当中，建立起来的。包括语言构建的能力，比如说那些名著，咱们国家有特别好的翻译，中国有两个特别棒的，比如说古诗词，古词，都特别棒，培养你的节奏感，语言。但是中国还有特别好的翻译，把外国优秀小说翻译得那叫棒，那个文字特别棒，你大量地阅读之后，你就有了对这些人物语言的，感悟能力和感受能力。

所以说，我觉得这些都是无意的，都是因为平时你过去那会儿看的，谁知道后来你干了这行了。我也没上过电影学院，我也没上过什么戏剧学院，反正都没有，镜头这点事儿，我是觉得特别技术性，非常容易。我觉得我拍《北京人在纽约》，前三天我还不知道轴线是怎么回事呢，乱糟糟，三天以后不要跟我说轴线，你跟我说完了你错了，我告诉你轴线是这样的，他们觉得果然！你特别容易就能弄懂，不是特别难的，难的还是那点儿东西、基础那点儿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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