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立新：艺术是分层的 受众的口味形成细分

主持人何东：李立群你肯定知道，又说相声，又演话剧，他有一个观点我特别同意，他说某种文化一旦走向消亡，勉强是很难的了，再呼吁点，还没有。

杨立新：但是我觉得京剧这个东西，走向消亡有可能是在几十年以后、二百年以后，现在还不至于。

主持人何东：我觉得刚才杨立新说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，它发展的时间太久了，你就发现它把所有的框架走到头了，连这个都走到头了，这东西一旦走到极致，你想把它掰回去很难，这是它特别重大的一个问题。

杨立新：可能有一个原因是我们对京剧的经营有些失误，比如说京剧是不是应该普及，京剧是不是应该每个县都有京剧团，让中国人每一个人都听京剧？未必，艺术是分层的，它有它自己的观众群，我觉得美国在这一点上搞得很不错，不错在哪儿呢？我有歌舞剧，音乐剧，也有话剧，甚至于有歌剧、芭蕾，同时我不消灭脱衣舞，你各取所需，想看什么，什么都有，我也不死气白咧提倡歌剧，自然有人去看歌剧。京剧也是这样，你不必使劲地说“我们要振兴京昆”。

还有一个问题，政府有两只手，一只手是市场，还有一只手叫行政，你在行政上要想些办法，比如说京剧演员到前门饭店的梨园剧场去唱一晚上，十几年前是三五十块钱，我说的是普通演员三五十块钱，它怎么往下延续呀？有一次开会，著名相声演员李宏图，在会议上我说，“你说了半天京剧的发展问题，你儿子将来打算不打算让他干京剧？”“他要干京剧，我打折他的腿。”我并不是说他儿子干不干京剧，我觉得作为一个京剧演员，他的那种自信心、那种荣誉感，这是一个特别麻烦的事儿。

主持人何东：比如说，我知道你能唱全活的《智斗》，我就有感觉，为什么呢？你不能不说样板戏一点贡献没有，它就上口，我一说，你一听，我就能想起来这些，就变成交响乐了，还有钢琴协奏曲《红灯记》，我单看一回行，当一个国宝。但是你不能我跟你哼哼就难了，但是这个东西其实是做了一些，《智斗》这三人在这儿转，起码这个东西琅琅上口，而且是汪曾祺写的词儿，非常精美。“开茶馆，盼兴旺”。

杨立新：“江湖义气第一桩”。

主持人何东：“来的都是客”。

杨立新：“全凭嘴一张”。

主持人何东：你说这个东西，能说它不好吗？

杨立新：那段词儿写得忒妙了！

主持人何东：一大文，老舍那搬出来的东西。

杨立新：对。

主持人何东：“人一走，茶就凉”。

杨立新：而且那个也特别有趣味，“垒起七星灶，铜壶煮三江。摆开八仙桌，招待十六方。”这个词儿太好了！特别有趣味，可以在嘴里嚼着把玩的，咂摸味儿的。

主持人何东：而且是一种平常话儿。

杨立新：对，这个特别难。我给他们出一个主意，给他们京剧界出一个主意，我说你们不用跟政府要钱，你们就京剧界就可以很富有，有很多资金，可以让你们把团也弄起来，演出也弄起来，而且每个人都能够有很高的收入。他们说什么收入？哪儿来这么多钱？我说，你们跟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按照电视剧的播出的价，哪怕打一个五折，算一算他们播了你们多少京剧了？把那钱要回来。这是个办法吗？但是没人算，应该有部门作主。

为什么人家京剧就在电视台白播啊？咱们拍电视剧，为什么电视台是买的呀？美其名曰我们替你们宣传，没有人算这个账。所以，京剧在电视台是白白播的，还支起来一个频道。

主持人何东：我听说你从小是长在南城，但是南城不能走得太深，那就不是地方，大红门什么的。在琉璃厂，你从小感觉南城与西城、东城最明显的不一样是什么？直觉上。

杨立新：南城更贫民化一点。

主持人何东：琉璃厂也是吗？

杨立新：我起小其实不在琉璃厂，是在煤市街，我们家住的那条街叫大马神庙，现在叫陪英胡同，出来先是丰盛园，再往南是华北戏院，我小时候听的第一出戏是《河北梆子》，往东一点儿当时是新中国电影院，往西到虎坊桥是北京市工人俱乐部，往北就是广和剧场，是这么一个氛围。当然，往南还有什么庆乐、万盛轩，全是这个。所以，从小七八岁开始就已经在这里边遨游了。所以，我知道北京吃这个炸糕的地方有俩地方，一个是东四隆福寺的小吃店，还有一个就是煤市街西口的小吃店。我买的第一根笛子是在大栅栏西口的乐器店买的，本来是五毛钱一根，说“得了，三毛钱给你吧，这比那个好，这多一个眼儿。”前面六个眼儿，它那个七个眼儿，五六岁的时候，特别市井。你在那块儿转一转，转一转，杨梅竹斜街、樱桃斜街、石头胡同，特别有味道，有感觉。

主持人何东：因为这个只有跟你或者像张涵予之类的才能聊到这个，我为什么问你南城呢？我从小从西城搬到东城，我住粉子胡同，旁边是风筝胡同，这边是港湾寺，这一阶层你就知道了。一搬东边，东总部胡同，西总部胡同，外交部街，东堂子胡同，这穷富就出来了。再一搬家，到公主坟，把这全城都给住了。

杨立新：这真是，随着城市改造，好多东西就没了，如果像京剧这样观众越来越少，这是软实力的退却。但是如果都建成城乡贸易中心这样的大厦了，从地理上就彻底消亡了，首都剧场不能拆哈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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