赖声川：北京胡同的拆迁令城市的故事消失

主持人何东：那我就问了，你的话剧，每每起于不经意，又讲究原创性，这种双重的能力，你自问是天分使然，还是可以后天练的？

赖声川：我觉得后天的成分还是很大，我觉得是。因为我自己常常在想，创意这个事你说天分重要不重要？当然还是重要，但是我觉得很多人不明白那个天分是一个什么天分。因为大家不明白，以为天分就是“嘣”我就可以写一个剧本了，这叫天分，不是这样的，我觉得很少人是这样的，可能莫扎特是这样的，他自己形容他所有的音乐、歌剧直接就是写下来，你看他的手稿都不用改的，他等于就是一个打印机，里面全部已经好了，只是把它输出而已。我们哪有这个本事？没有这个本事，天分不是这样的，天分对我来讲，反而是一种能力，你能够识破、识察、看通一个事情，我觉得是这个能力。当你能够看通一个故事，这个故事的方方面面你能够把它组合起来，这种视觉不是每个人都有的，这个东西其实也是天分，但是也是后天要练的，如果后天不练的话，很少人能够掌握到这么大的一个东西。

主持人何东：您刚才说的“练”，练什么？

赖声川：我觉得我现在开始抓到你的视角，也就是说，你在我的作品里看到了一个东西，它可能叫“回忆”，但是它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东西，它是在寻找定位。因为我们的时代变化太大了，你说王府井，像1949年到台湾的一个老兵，90年代回到王府井，他认得吗？他已经不认得了，已经在这个地方发生了太多事情了。所以，回忆的目的是需要重新认知到底我是谁，这是哪里，这个世界是什么？我们这个时代这个主题变得特别重要，但是这不是每一个人会去思考的问题。这些年这么快速的经济成长，我们是谁，我们又变成了什么，我们曾经是什么？这些都应该是生活中重要的主题，而经常是被忽略的。

主持人何东：而那个恰恰是最重要的。

赖声川：是的，不然我们是谁？如果这个地方就叫“金街”、“银街”，那一个都市的记忆，人们的集体记忆就断掉了，断掉了有什么后果？可能你觉得没有什么后果，那有什么关系？反正万事本来就无常，一切本来就在变。台北也不是一样？台北市现有的地方叫“西门町”，这是原来的日文，可是其他所有的都改掉了，都改成和大陆都市很像的一些名字，“南京东路”等，所有的路都跟地名有关。你也看到，它就想建立一个回忆嘛，就想在一个都市的街道里建立对于某一种不知名的过去的回忆，这就是这样（笑）。

主持人何东：我常常在想，如果赖先生在北京多住一些，北京的这些胡同，我是西城和东城胡同都住过，小时候西城叫“劈柴胡同”，这儿叫“粉子胡同”、“风筝胡同”，它的阶层就出来了，你大约就能够知道。我爸爸的机关在中华书局，是内地最老的商务印书馆。

赖声川：其实我在做《宝岛一村》的时候经常想到北京的胡同，你这个观察真的很敏锐。我看到北京的胡同怎么拆迁，其实对很多人来讲没什么，拆了人就换地方住就可以了。可是，房子拆了，人搬走了，故事就没有了。我常常在想，其实一个都市的故事是很重要的，其实故事是在维系一个人群，从古到今都是如此。所以，当你在发生这么剧烈变化的时候，这些故事不记录下来的话，其实就是失传了。失传之后，还有什么东西在维系人和人之间的关系？这是很神秘的一件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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