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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期

凤 凰 娱 乐 出 品

张猛:现实问题无法解决,只能用亲情掩盖

采写/法兰西胶片 摄影/宋如辉

  单论电影作品,在《一切都好》之前,张猛出了两件事:一是五年前的《钢的琴》口碑炸裂票房碎屑;二是去年的《胜利》受“劣迹艺人政策”影响无缘大银幕。然而,平均每三四年才出一部电影的张猛,在极短的时间里,拍出了第一部不是由自己亲自编剧的《一切都好》。这是一部从外观上看去有着直白的商业诉求的电影。它不禁让人好奇,在中国电影市场疯魔化的今天,张猛是不是着急了?市场这件事,其实是张猛遇到的第三件事。

  所谓急需被市场认可的心态,就好比宁浩在科幻片开机之前先有一部《心花路放》,郭帆在科幻片开机之前先有一部《同桌的你》,张番番在科幻片开机之前先……不提也罢。但张猛对高成本类型片没有欲望,他也不像程耳那么幸运,在《边境风云》后,马上就能操作豪华到不省人事的《罗曼蒂克消亡史》。张猛只有他所熟悉的,那些来自东北的草根人物,以及心中那股八九十年代社会主义工业化区域(也只有东北)中断后留下的遗伤。这种特点,其实很难被全年440亿人民币票房的市场所过滤——除非,他可以接受拍摄一部并不能引发自己剧烈创作冲动的电影。但《一切都好》真的是这样的吗?

  在这次采访中,笔者深刻感觉到张猛“名不如其人”,他性格阴沉,不乐于言谈,像东北二人转的反面极端,二人转有多自损,他就有多自尊,低头不语时,还带着三分王羽的面相,不发力不起眼,一发力颇具威力。20分钟的时间,张猛对自己当前的导演心态不做遮掩,他这样描述这次“走出东北”的初衷:“说得冠冕堂皇一点,原版电影比较打动我,中国需要一部这样的电影”;他也承认这部电影就是父子情,谜底就在谜面上,“这部电影谈不了那么深”。更重要的是,在大家猜测“《胜利》对张猛的打击有多重”这个问题上,他心路放得宽,但心结并没有解开:“我觉得那是叫‘摊上点破事’吧,难受肯定难受,但也没消沉到什么程度,开过玩笑说‘咱们重拍’吧,想想而已,不现实”。

  电影里,张国立扮演的老管,其实并没有解决也没有办法解决四个子女的生存问题,最后靠一顿理想主义团圆饭,暂忘生活的忧愁。就好像,还在拍电影的张猛,滚烫的角色浮现不在他的脸上。

中国现在需要一部这样的电影

凤凰娱乐:怎么会想到翻拍(注:《一切都好》改编自《天堂电影院》、《海上钢琴师》导演朱塞佩-托纳多雷在1990年拍摄的《天伦之旅》)?罗伯特-德尼罗在2009年翻拍的那版你看过吗?

张猛:我都看了,之前就是老马(制片人马珂)买了一个版权,然后我看了觉得挺好的,所以就拍了。

凤凰娱乐:这么简单?

张猛:对,就说冠冕堂皇一点,那个影片还是比较打动我们的,我觉得也挺适合中国当下的这种(国情),像孩子们和父亲之间(的矛盾),像漂泊之类的,这些东西遇到了好多好多的生活的问题,实际上我们都经历过,所以说有感触,在中国来讲的话实际上也正是需要这样的一部电影的时候,所以就拍了。

凤凰娱乐:电影里的老管曾经是个地质工作者,他有厂矿背景吗?《一切都好》能和你之前的《耳朵大有福》、《钢的琴》组成一个“厂矿三部曲”吗?

张猛:那倒不能吧,地质工作者不是在厂矿,他不是厂里的人,他也不是矿上的人,他是一个挺孤独的,自己寻找东西的工作,跟厂矿关系不大,对吧。首先他是一个小分队,然后可能会进深山老林或者什么地方,他是这种工作性质,因为从这个人物的设定来讲,是希望他能有一种行动力,年轻的时候哪我都去过、见过,不至于说“不能说走就走”。比如说像我父亲可能年龄也挺大了,尽管说年轻的时候哪都去过,但我可能还会担心,对于一个地质工作者的了解,你不可能对他“说走就走”的这种东西就更清楚。

凤凰娱乐:你以前的主角都不是中产阶级,你觉得中国的中产遇到了什么问题?

张猛:实际上我们中国没有所谓的中产阶级,他就是高于普通生活一点的一个所有大众的一个期望值,你别弄得他生活得那样,太生活化之后,让人看着可能会揪心,这是一个理想化的设置。

凤凰娱乐:设计这个主角身份时,有没有创作心态上的变化?

张猛:倒没有什么变化,这是一个很技术性的电影,就是说我们不能去用正常的观点或者说“我怎么变化了”,或者是人、时代(变迁),在这部电影当中都牵涉不到这些东西,只牵涉到儿女亲情,就是父亲去看孩子,不牵涉到和时代之间的东西,这个东西实际上也是弱化掉的,生活可能也是弱化掉的,没有像你说的那么深,它谈不出来那么深的东西。

凤凰娱乐:贾樟柯这次又客串了一个暴发户,和他之前《天注定》、《后会无期》里的角色性质很像,他是怎么过来演的?

张猛:原来就有那场戏,但是正好赶上贾导在上海有时间,然后我们一说正好,张一白也来啊,杜家毅也来啊,然后我们就挺好的嘛。其实我们自己人看着可能知道,但可能对于观众来讲,可能还是不知道贾导是谁,不知道一白导演是谁,不知道杜家毅是谁,就像你们所有记者提问,请来两个导演,我说三个,那可能大家对杜家毅就不了解。都正常,因为这是一个合家欢乐的电影,就是说要不你也要请一个演员,或者说请一个特约,对我们来讲的话,就是在这个合家欢电影里边,叫大伙都出来玩玩。

中国现实问题没法解决,亲情能掩盖一切假象

凤凰娱乐:电影里选取的城市有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澳门,前几个城市的变化过程,我们相对比较清楚,但为什么会选择澳门这个“静态”的城市?

张猛:我就是觉得它回归了,归我们整个大陆,老管可以轻车熟路的就到这了,再有一个,作为澳门来讲,最开始我们想设计小女儿是在澳门的一个水舞间里跳舞,但是后来没拍成,其它的场景还是在澳门。

凤凰娱乐:电影反复出现高铁的镜头,老管第一次坐高铁就遇到一对陌生父子,一个被激素催大的孩子,十二岁长得像二十岁似的,这是你有意要说中国经济增长过快的问题吗?

张猛:这个肯定认同,我们时代现在走的太快,高铁一下把整个全国的空间瞬间就联系起来,从这到这,我可以几个小时就到了。但是这个东西的发展肯定会损失一些我们个人的情感,原来我们可能从北京到天津,坐绿皮火车的时候还需要一个半小时,甚至两个小时,但是现在时间一下变得短了,从天津现在到北京,可能也就是需要30分钟一大关,这个叫做“时代的速度能够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”。

凤凰娱乐:那你怎么来判断这个结果,尤其对人个体的影响?

张猛:有的时候觉得很好,实际上距离的这种东西是美好的,距离和思念应该是说像是一个等同的关系一样,那么你突然距离感觉近了,距离实际还是那么大的距离,一下子可能就减少了思念感。现在说漂泊在北京,不叫漂泊,晋级了,你即使从湖南,从新疆,从西藏,你过到北京来,不像原来那个样,所以说现在来讲的话,可能人的情感就更加的就是简单化,不像原来他得酝酿,现在也不是,现在全世界突然都联系,包括微信什么这些东西,点个赞就OK了,过去还要写信。

  所以说有好有坏,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就是知道这个现状,反正我们都是一天一天的,你让不让我适应,我也必须也得适应。

凤凰娱乐:窦骁创业搞了个“三国汉语”APP,让几百个老外跟着学汉语,场面有点荒诞,像是中国通过一种资本的方式将西方臣服的感觉,这个想法从哪来的?

张猛:因为我们见过中国人学英语嘛,而且中国有大量的外国人,外国人在上海太多了。从剧作上来讲,首先窦骁处在一个创业的阶段,我们看过大量的(新闻),也是创业的时候,(年轻人)到处去宣讲,就是说他肯定是一个正常的宣讲关系,宣讲关系你要非要说是“红色”,或者是说你说的这种,其实我不是按照那个方式来的,也没有说非要说让所有人跪下,然后怎么怎么样,说向中国臣服,我觉得你想的都比我多,有点超越了我的解读,我不是那么解读的。

  很简单,就是窦骁他需要创业,需要有一个形式,那么就是选择了一个汉语,像“三国汉语”的形式,我觉得是“刘关张”我们一起,比如说在手游上来讲,就是一个带你学汉语,去过关斩将的这种感觉。对,没有想的那么多,因为按照情节里来讲,那么多外国人能够跪倒在地上,那是一个相互的跪拜,不是说你在上面站着,指着下面一群人给你跪拜,这是一个相互的跪拜,台词当中是这样说的,说“来!让我们举酒结义!”对吧,听到这句台词了,所以说来把这酒干了,我们要成为兄弟,这才跪在地上的。但谁跪不到地上?可能老管不能跪到地上,就这么简单。

凤凰娱乐:窦骁痴迷APP创业,姚晨婚姻破裂,叶一云是个女同,你是如何选择这些社会特征,放到角色身上?

张猛:我觉得这么说吧,现在年轻人可能有100个问题,或者有200个问题,但是我觉得比较典型的问题,现在来看是创业的问题,不是说漂泊在外,甚至刚刚走出校园,他得多希望能有一个创业感,因为一旦创业,你可能一下子至少在金钱上,或者说在什么上就可能会成功,或许会失败,就像我们看新闻也好,或者说身边的朋友也好,有一些年轻人天天熬夜在想自己的东西,其实做APP也好,或者是做众筹也好,或者等等等等,全是这样,这种类型的人很多,这是一个。

  再有一个呢,就是婚姻的问题也是很普遍的,不管是80后,还是70后,在面临婚姻的时候,他实际上已经跟社会有一个特别强的衔接了,这种东西是社会给你的东西,给予你面临婚姻里的东西,就是说社会很复杂,也很斑斓,所以说因为婚姻的问题造成的伤害,也很多,这也是一个较为普遍的。

  像陈赫遇到的是什么,他在所有孩子当中是最小的,老四,他不是说刚刚进入社会,实际上在社会当中打拼了很长时间,他也是一个失败者,像我身边有热情没能力的人太多了,所以说像陈赫来讲,我觉得是有热情、有想法,但是可能是没悟性的。我们身边认识的有热情的导演太多了,但是你真的去做一部片子了吗,天天都在说,今年也在说,明年还在说,但是你执行力又不行,然后你又看到了圈子里的好多问题,但看到问题又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,对吧?这也是一种类型的人。

  再有一个就是性向问题,说原来她是拉拉,说她也是,她也是,这么多人都是!男的他也是,他也是,我们以前没有那么多(同性恋)的啊。所以说我们再看,年轻人还有什么问题?贷款买房子压力大,(和性向相比)这不算事。

   说这几个问题是主要的年轻人的问题,也是当下社会上的问题,我就是挑选,因为就四个子女,你挑了几个问题,分别安放在四个孩子的身上。

凤凰娱乐:但老管并没有在最后解决这些问题,似乎只能用顺其自然来对待。

张猛:解决不了啊。你说创业,你支持也不对,不支持也不对。我个人来讲还是希望有一个团圆的结局,但是你像《一切都好》的团圆并不是说把问题解决了,就是至少小女儿没把她的女朋友带回来,至少大儿子也面临一个催婚的问题,尽管老管也清楚的知道了,大女儿管清的婚姻的矛盾,他也试图去改变,他也改变不了,那么最终还是要聚在一起。聚在一起,“聚”可能就掩盖掉了一切的假象。

《胜利》就是摊上点破事,不至于消沉

凤凰娱乐:我们还有没有可能,通过什么途径,看到《胜利》?

张猛:现在没有可能性,电影局还没发文让上映。

凤凰娱乐:有想过改动的方法吗?

张猛:改动不了,因为那个黄海波是主演,都剪掉戏也就没了。也没打算(重新拍),想过,可能作为玩笑话说“咱们重拍吧”,但是想想而已,不现实。

凤凰娱乐:《胜利》的遭遇,对你选择拍摄《一切都好》有没有心态上的影响?

张猛:还行吧,我觉得我们那是叫“摊上点破事”吧,所以没办法,它并不是说我们影片反党反社会主义了,我们在这影片里面的价值观一切都不对,因为《胜利》还是顺利拿到了“龙标”,《胜利》不叫积极向上吧,至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一部电影。《胜利》可能你也没看,你们也看不着,《胜利》也好,《耳朵大有福》包括《钢的琴》也好,都没有特别极端的表达,前两部都还算比较(主流价值观),就是你们离东北稍微远了一点,可能有些人现在看《老炮儿》也是,觉得它地域性很强。但是没说我们会有一个极端的表达,我拍电影的出发点也都不是这些,只不过前两年市场也不好,不像现在市场大。

 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吧,反正难受肯定是难受,但是你也不至于说消沉到什么程度,或者说把你改变到什么程度,有机会再上呗,反正我们也都希望早一天能把那叫什么文啊,再下一个,(不管)这些劣迹艺人啊这些东西。

凤凰娱乐:电影市场膨胀对你也有一定的推动?

张猛:对呀,我们原来拍戏的目的也是给观众看,现在拍戏也是给观众看。

凤凰娱乐:所以《一切都好》有一个非常典型的大团圆结局,照顾观众。

张猛:我觉得是,是为了给更广泛的大量的观众,给一个简单的合家欢乐的一个结局,尤其是我们在事先拍的时候也在想,在哪个档期会上映,当时想的就是一个阖家欢乐的东西,所以说也就是团圆的结局。

凤凰娱乐:感觉这次商业色彩更重了,那你作者化的东西还在吗?

张猛:实际上还是想去表达一个父亲和孩子之间的那种“谎言”的东西,其实拿到整个中国来讲的话,和原版来讲的话,实际上这个更癫狂一些,可能你看到的意大利版更现实,就更残酷,但是我们没有,我在做的时候也没有要那样,实际上我是觉得就是我们跟父母之间的那种感情是真挚的,如果能把这个东西能表现出来就OK了,而不是说非要去像意大利版一样,把残酷的现实什么之类的,完全拿出来,我觉得那个就不是初衷了,因为最开始初衷还是一个合家欢的电影,而不是说我们要去反映一个社会现实中,所有人都遇到的各种更残酷的问题,真正的生活可能要比电影残酷一万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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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注纷繁忙碌的电影业,以及穿梭其中的电影人,无论台前,抑或幕后。——凤凰娱乐《电影人在线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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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访:胶片 宋如辉

责编:胶片 芥末蘸酱

监制:刘帆 李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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