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敬明:父辈求同我辈求异 我格局小但在进步
何东:我们抛开你刚才说的这么多,我想问你,我昨天晚上做你的采访提纲想了很久,我可以算你的父辈,你的父母也可以算你的父辈。抛开所有的物质和非物质以外,你觉得每一代人和另一代人,或者另几代人,那种最根本的生存精神和内心困惑,到底变化有多大?
郭敬明:其实我觉得还是挺大的。
何东:你说说道理。
郭敬明:但是这个也很难去讲具体的,比如说我的父辈们,他们是很追求一种求同的生活方式,大家得一样的,你那样,我也得那样,你二十五岁结婚了,你超过二十五岁,你就觉得这个人有毛病吧,赶紧结,赶紧结!他生了小孩,你怎么还不生小孩?大家有一种世俗观是大家都得那样,这是一个固定的标准,男的你不能留长头发,男的留长头发多奇怪呀!这是上一代,其实大家可能习惯了,从穿一样裤子的那个年代来的,可能大家都习惯了,觉得生活就是应该那样的。
但是到了我们这一代,我们这一代就变成了求异的生存方式,你要留这个发型,我可不要和你一样;你要穿这个衣服,啊,老土,我其实喜欢什么样的衣服;你喜欢这个电影吧,傻,你看我看的电影多有品位!大家是在急剧彰显个性,反倒是特别害怕自己平庸,特别害怕自己跟别人一样。但是我们的父辈是特别害怕自己跟别人不一样,特别害怕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少数派、一个另类。但是现在这些年轻人比我们的父辈要勇敢很多,他很敢做他自己,一个女生剃光头,她很自信,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,一个男生扎着辫子,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。而且这个社会也越来越宽容,在允许各种各样生活方式的出现,其实我觉得这还是很大的不一样,从根本上是不一样的。
而且我觉得父辈们不太会有孤单感的问题,就是这种内心的孤独感,因为他们有亲人,有兄弟姐妹,是那个环境里成长起来的。但是我们这一代人生下来,我们没有任何天生的血缘,我们都是没有血缘的同龄者,我们都是在一个很孤独的状态下成长起来,而且相比于我们父母而言,我们这一代人很多都是离乡背井,一个人去大城市打拼,但是对于我们父辈那一代人,他们其实还是在自己的城市成长起来的比较多一点,可能上山下乡,但是基本上又都回去了。但是我们这一代人很多都是从小城市考大学考出去了之后,就一直全国漂泊流浪,所以每一年春运会有那么多年轻人返回自己的故乡。所以说,从根本上我们这一代人有一种孤独感,有一种茫然感,而且这个时代实在是发展太快了,我们电影里有一句台词说,“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时代最渺小的一块碎片,我们微茫得什么都不是”,其实你不管做到什么程度,哪怕很多觉得很成功的人,比如我自己这么年轻,我也算普通人眼里做得很成功的,其实很多时候还是会感觉到自己的渺茫,那种微不足道,那种整个时代的车轮可以把你碾成渣的脆弱感。所以,这是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会很集中地面临到的一些东西,或者说跟上一辈父辈们不太相同的生活方式。
何东:我也有切身体会,我可能是我这个时代中比较另类的,我也是到了那个年龄,就结婚了,找了妻子,但是我做了一个简单的选择,我说咱俩别要孩子,后来就一直没要,从家里到单位啊!
郭敬明:都觉得这特别不正常,对吧?
何东:“何东,查查去吧!”我说,“查什么?”“有病了吧?”这个声音非常宏大。
郭敬明:但到了我们这一代其实就好很多了。
何东:不结婚、不生孩子怎么了?变化是很显然的。
郭敬明:其实人们在分化出各种各样不同的生活方式,而且每一种生活方式,虽然也是有一些异议的,但是基本上还是会得到尊重的,至少我可以不认同你,但是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,我也不会挑三拣四地说什么。你要刺青,你要留长发,你要……这是你的事儿,我也不会觉得你怎么样。但是在上一代不太可能,一定会被视为异类,一定会被视为另类的,就好比您,“怎么了?是不是有问题?”其实我觉得这一代人会比较勇敢,而且也是这个社会的宽容度多了很多,他们才敢这么表达自己,塑造自己,去告诉这个世界我是谁,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,为什么我是我自己,这是这个时代特别鲜明的一个东西。而且也正因为如此,我们这一代人的视角反倒没有那么宏观了,反倒变个人了,因为宏观的东西太大了,一千万种生活方式你来不及了解,有些人听的歌,你可能一辈子都没听过那个歌手;有些人了解的乐队,他喜欢的画家,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。所以,你也很难驾驭那么庞大的一个时代,其实反倒搞不好,说白了,书写我们父辈的那个时代还容易一点,因为大家的生活样本就那么几种,你采集采集,也还算能够捉住一个时代的东西。但是你要说采集完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样本,那真是千奇百怪的生活方式都有,有些你想都想不到的生活方式。
我们这一代人也有很多“大、高、全”的东西,可能是年轻人力不从心吧,也是因为这样,反倒会去关注一些个人的东西,个人的体验。但是我觉得这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、阅历的提升,而渐渐地得到一些改变,可能也会关注到更高层面、更大和全的东西。因为其实我自己的写作也是这样的,我以前格局更小,我现在格局也很小,但是我以前格局更小,我以前就只写一些青春期的困惑、高考的压力、我今天念书有多累,青春期的这种迷茫,伤痛,我以前的格局可能更小,我还触不到社会层面,触不到这种物质和精神这种层面,都还更加触不到。所以,一个作家或者一个创作者渐渐地成长,他的眼界和各方面都会慢慢地开阔起来,也会慢慢地成熟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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