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 凰 娱 乐 出 品
采写/秦婉 摄影/宋如辉
脸上有疤痕、手指上有纹身,导演杨庆给人的感觉很神秘。当然,更令人好奇的是,他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?回忆起他2009年的那部处女作《夜店》,小格局、密闭空间、黑色犯罪喜剧,虽然没能像《疯狂的石头》那样大红大紫,却也让不少人赞叹过:“中国还是有商业潜质的年轻导演”。
那时还在《夜店》里做演员的徐峥,现在都成了两部热片的导演。杨庆却仿佛了不见踪影,直到去年《火锅英雄》立项开拍,凭着陈坤+白百何的阵容,回到人们的视野中。
回顾这些年的兜兜转转,杨庆有变化,也有坚持。变化的是,当年他会为《夜店》排片不利,对媒体抱怨院线的潜规则,如今,他只希望把《火锅英雄》拍完就好,上映就行。
而坚持的一面是令人欣慰和认同的,他拒绝当下热潮中向他涌来的所谓IP大项目,他依旧认为拍电影要由自身情感出发。所以这些年,在他遭遇作品停滞不前的坎坷时,他选择回到家乡重庆,好好讲一个关于重庆的故事。
杨庆希望自己拍的重庆,就像老马丁拍的纽约、杜琪峰拍的香港、杨德昌拍的台湾那样,满载自己对这片土壤深刻而复杂的爱。在修改剧本的这段时间,他搬回重庆居住,重新沉淀,他将这称之为一种“自我救赎”。后来他找到了《火锅》里的人物,尤其是男主角刘波,一个失意的小人物,为了尊严,在最后一刻不可思议地成了一个孤胆英雄。
除了明星阵容和强大类型之外,在《火锅》中,一个初级影迷都能看出杜琪峰和朴赞郁的影子。杨庆承认深受各国经典犯罪电影影响,甚至在剧本创作时反复观看《夺命金》,但在成片所有的疑似致敬梗中,他指出,只有许东车身上贴着的“PTU”是自己刻意为之的,而其他的相似元素,说到底只是配菜,“该用就用,也不要怕输”。
还有一个小花絮是,我们需要感叹下,杨庆不愧是让“宗主”胡歌秀过肌肉的男人,因为《火锅英雄》中的男二号许东,杨庆曾经属意胡歌来演,但胡歌因为接拍王丽萍为他量身打造的《大好时光》而错过。那么,究竟宗主大人的选择值不值得,得去看了电影才能评判了。
凤凰娱乐:大家都好奇的是,《夜店》2009年上映之后,你作为处女作导演,当时很受到期待和认可,为什么这么长时间,六年没有新作?
杨庆:因为我自己不太认可,我想做的,肯定是要比原来的更好,但实际上我认为现在的环境做电影,市场看起来是很好,但是创作还是挺艰难的,加上我自己又年轻不懂事,就消耗了几年。
凤凰娱乐:当时应该有很多很好的投资来找你吧?
杨庆:有很多人找我,但是我几乎没有看到我自己看得上的项目,我以前以为当了导演就可以随便挑,一大把好的项目等着你挑,就像到街上吃饭一样,各种餐厅等着你挑。但你最后发现那些东西,那些食物,大多数都难以下咽,所以还是自己弄。
凤凰娱乐:所以你写自己的剧本找别人投资?
杨庆:有写,我这几年其实都在写剧本,《夜店》成功以后,还是在写一些自己以为的商业电影,我认为跟环境还是有些关系,有些项目太超前了,所以这么几年就磕磕绊绊的。
凤凰娱乐:超前指的是什么样的类型?
杨庆:就是指现在还不允许拍摄的,跟朋友一讲,大家都说你不要拍了。《夜店》刺激到我,让我想去拍一些更商业的项目,但实际上个人的趣味跟环境还是要找到一个平衡,这需要花蛮长的时间。
凤凰娱乐:你说过不满意《夜店》,具体是哪些地方?
杨庆:主要是当时的制作条件比较简陋,比较仓促,而且我自己的精力没有太多的放到表演上,所以我特别想把精力放到人物、表演这方面。
凤凰娱乐:在《火锅英雄》里面,就有这样一个转变对吗?
杨庆:对,我自己觉得《火锅英雄》其实跟《夜店》相比,在人物和表演上有很高的突破。
凤凰娱乐:那么《火锅》这个项目又是怎么做成的呢?
杨庆:《火锅》的想法也出现的挺早,09年《夜店》上映那年,我当时就有了《火锅》的概念和初期故事的轮廓。它的缘起是因为,我挺怀念以前的重庆,现在都很少了,那些建筑,那些市井,包括像火锅店这种重庆本来就很有特色的地方,在防空洞里面吃火锅,都很有电影感觉。我就想把它做出来,跟《夜店》有关系的是,我拍《夜店》的时候,其实没有找到一个文化、地域上的缘起。然后我想下一部电影去尝试一下,所以自然而然就选择了家乡,跟美食,跟青春有关的内容。
实际上,拍完《夜店》那头几年还是挺迷茫的,各种各样的项目做来做去的。而且我没有把《火锅英雄》作为我的第二部电影,我以为我会再拍一两部,再去拍《火锅英雄》,《火锅英雄》对当时的我来讲,难度比较高。但几年兜兜转转下来发现,还是先去把家乡这个故事拍了,好像能够给迷茫的我找回一点自信,带来一点能量。因为我觉得其实大多数导演,第一部都是拍故乡、母语,在我自己比较迷失的时候,我觉得还是选择去拍母语的电影,能够让我找回一点感觉。
凤凰娱乐:那个时候就想好要用重庆话来做吗?
杨庆:对,因为我觉得应该拍一个,当我想到在防空洞吃火锅的时候,我觉得肯定是母语环境的一个电影。它就像香港导演会拍粤语片,台湾导演会拍闽南语,是很自然而然的一个事情。
凤凰娱乐:其实商业片里,基本上没有真的完全用方言拍的,这方面是怎么坚持下来的?
杨庆:我觉得首先还是要尊重电影,得尊重你的故事,得尊重你的源泉,得尊重故事本身的语言体系,这是作者对故事的尊重。商业片也得有尊重,哪怕你是拍商业电影,你也得对自己的电影和自己的故事你得有敬畏之心,所以我没有想去改变它的语言。
凤凰娱乐:需要去说服投资方吗?
杨庆:好像也没有经历这个过程。
凤凰娱乐:都一拍即合,觉得可以一试?
杨庆:中途如果有人质疑的话,我就说要不你就投,要不你就不投,反正我找别家就行。我倒没有想去跟别人对抗,这很自然而然。还有一点,中国其实之前也有过相对比较成功的方言电影,《疯狂的石头》、《寻枪》,《让子弹飞》还专门配过一个四川话版,所以我想它应该不是特别大的问题。
凤凰娱乐:这次和陈国富合作,他有没有给你一些新的启发?
杨庆:他当然比我经验丰富了,我们在一起合作还真得挺愉快的,他作为监制也不太干涉我,我有什么要求,基本上他是第一时间支持,支持我之后,偶尔有一些经验上的意见,但是他都让我自己做选择做决定。
因为我是第一次和他合作,我听他们说,国富监制从来没有对一个导演这么好过,而且他在我们拍摄的时候会到现场,有几次从北京去重庆探班,也据说是国富导演做监制以来,去现场待的时间最长的,我听主演、制片人他们说的。
凤凰娱乐:他一直在掌控商业片上很有经验,他对你的剧本、拍摄上面有没有提出一些意见?
杨庆:有,特别是在后期的剪辑上,他有给我一些意见,有些我听得懂,有些其实我不一定能听得懂。
凤凰娱乐:什么样的听不懂?
杨庆:毕竟电影嘛,它是关于一个人终级的审美和价值观,他的经验告诉我的,我能听懂我就去做到,有些东西听不懂,我就只有用时间慢慢消化了,因为他拍了几十年电影,我才两部,所以我觉得他很善意,非常尊重我,给出这些意见,然后让我自己去做选择和决定,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监制。我曾经的梦想就是跟他一起工作,几年前当我很迷茫的时候,我也想跟他一起工作,我看见别的导演跟他在一起我挺羡慕的。
凤凰娱乐:其实你这次是拿剧本给他……
杨庆:对,他看完剧本就答应了,那时候我真的是拿剧本通关打动了很多人,而这些人,其实陈坤、白百何、陈国富,我自己的摄影师、制片人,这整个班底都是我N年以来想合作的,喜欢了很多年。
凤凰娱乐:找陈坤也是一个自然而然的选择?因为他是重庆人?
杨庆:他是重庆人,当然是因素之一,但并不是最主要的,否则我其实所有的演员都应该去找重庆、四川籍的。陈坤还是因为我觉得他会懂这个东西,他的经历,他的品位,他的坚持,他内心的骄傲感、自信心,其实跟这个角色也很贴近。我跟他也不认识,但是我觉得就是他。
凤凰娱乐:请到他困难吗?
杨庆:当时花了很长时间,但也没有那么困难,我2013年年初去找过他一次,把剧本给他,跟他聊一下故事,他那次没有接,当然那个时候他实际上在休息,有两年没有拍电影,他拒绝之后呢,我也没觉得被他拒绝,因为我去跟他讲故事的时候,对我的故事还有一点不太满意,还有一些自己不太确定的地方,其实他拒绝我,我觉得好像都正常,意料之中的。我见完他之后,也没有找别的演员,我觉得是应该回头去改改剧本。
中间有制片人朋友在帮我们联络,但是我没有问过陈坤为什么,他拒绝我之后,我自己回头也去改剧本,也去重新的考虑故事的气质和人物,到2014年年底,剧本改了两稿,到第三稿我又托朋友去给他看,他看完就打给我,就是这样一个过程。
凤凰娱乐:比较明显的改动是什么?
杨庆:首先是他这个角色,经历了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,原来有小人物的感觉,但是他缺少那种为了拿回尊严那口气的感觉,原来的人物还不够惨,因为他是故事的灵魂人物,调整他,有好多情节都要调。
另外一个就是白百何那个角色,那个角色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人物设置完全重新调整,她除了在银行上班之外,其他的全改了,男一和女一两个人物的修改,实际上剧本就面目全非了。
还有一点是我自己,可能自己沉下来了,因为后来我全家都搬回重庆,不在北京生活了,回重庆改剧本,觉得好像挺踏实的,就把所谓的商业企图,也暂时先放到一边,先去把故事、人物弄得更好,先去弄表演的东西。所以后来,其实两稿剧本,风格和气质差别挺大的。
凤凰娱乐:但一直都是一个黑色的犯罪题材?
杨庆:最初的时候它只有黑色,幽默也没有那么高级,略微觉得有点低了,但是更重要的是它里面缺乏感情,不是说让你热泪盈眶,我也没想那样,就让你心头小小触动的感情,前面其实有点缺乏。
凤凰娱乐:我之前听说,你想找胡歌演这个电影?
杨庆:胡歌是后来有一段时间,我有考虑让胡歌演其中一个角色。
凤凰娱乐:是秦昊那个角色吗?
杨庆:对,有跟他沟通过,因为我对他也是蛮欣赏的。
凤凰娱乐:但是他没有接。
杨庆:对,是跟他档期冲突了,他也是答应了别人为他写了很长时间的一个戏。(笔者注:《火锅英雄》2015年4月开拍,同月胡歌开拍《大好时光》)
凤凰娱乐:这个电影我们看到有喜剧有犯罪,还有一些怀旧的元素,就是你说的情感部分,但是融到一个电影里面,它会不会需要一点平衡?
杨庆:对,其实就是这样。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故事的难度,难在那儿?可能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,野心太大了。当然首先并不是说野心大,而是我觉得当一个人要去拍自己故乡的时候,感情都比较复杂,特别是我们离开故乡那么多年,它也在变,我也在变,当我要回到故乡讲一个真正故乡的故事,要通过电影去表现我心目中的重庆人,这个真挺难的,当然,你作为现在市场上的一个商业电影,你要完成基本的类型。
而且我自己本身认为,我对类型钻得挺狠的,了解得挺深的,但你要把那些类型,比如说国外的犯罪片,劫案的类型片都放到中国来,混合的东西放在一起就挺难做的。有点像做火锅,底料很重要,怎么样能把所有的食材都放到这个锅里,熬煮以后觉得这个味特别够劲,特别爽,我觉得这个挺难的。
凤凰娱乐:看完这个电影我会想,能不能像做《夜店》那样,格局小一点,只是一个犯罪的,从地下防空洞到银行这样的小空间里面去完成,是不是会更集中或者更刺激一点?但如果加上情感这条线,它的节奏又不一样了。
杨庆:我没有办法,你让我拍重庆,我很难不投入情感,而且这个电影当中的四个主演,每一个都来自于我自己身边的生活、朋友,太熟悉了。
凤凰娱乐:你有自己的发小,有片中这样三兄弟的感情吗?
杨庆:我跟我朋友、兄弟、发小的感情都是那样的,因为我们都是那样走过来的,其实这个故事它是从人物出发,它并不是从火锅店挖洞的概念出发,我经历了一个创作过程的转折,我以前,包括拍《夜店》的时候,我是一个high概念的,high创意的,high类型的年轻导演,但是真的,经过这几年我慢慢明白,电影最重要的还是人物、情感这些东西。
所以后来我的故事,刚才说的那种转折实际上是我从high故事偏向于跟他们几个人物去走了,这个电影所有的类型所有的元素对我来说不过都是配菜,都是一盘一盘的菜,但是他们的感情是一锅底料,那个做好了,我认为会把我所有的野心,我所有的企图,最后靠感情融进这个电影里面。
凤凰娱乐:很多评价觉得像银河映像的电影?这是你自己要做的致敬吗?
杨庆:我自己看电影,确实也受银河的影响蛮大,杜琪峰的港产片,他只要是在香港拍的港产片,每一部我都很喜欢,我没有从《枪火》开始,我是从《PTU》开始的。
凤凰娱乐:所以车上贴了个PTU是故意的?
杨庆:当时因为许东(秦昊饰演)的车要做成一个改装车,需要贴车贴,道具跑来跟我挑,我就看到了里面有PTU,我说那就选这个吧,这个你们一看就知道,而普通观众也不知道是什么,算是一种最明显的致敬吧。
而且我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,确实有无数次看《夺命金》。也是剧本写不下去了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我那个摄影师跑来看我,那个蓝光碟就放在我工作室,我经常没事就反复看一些电影,《夺命金》我就看挺多的,然后就放进去了。
凤凰娱乐:所以气质跟节奏是挺像《夺命金》的。
杨庆:我为什么会喜欢他们的电影呢?是因为《火锅英雄》真正的精神来源其实是莱昂内、马丁·斯科塞斯他们拍纽约,就像杜琪峰拍香港,杨德昌拍台湾那样。就是我自己越来越明白,优秀电影的标准并不是那些技术环节,而是你作为一个作者,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热爱你故事里面的那群人物,那片土壤。我后来发现这个东西挺重要的,可能我喜欢韩国片,喜欢港片的原因就在这儿,你能看得出他们那个电影,他们对自己文化对自己人物那种强烈的热爱,所以其实我回重庆拍《火锅英雄》,也无非是选择了这种方式,自我救赎,你必须得拍你热爱的,你不然再去拍那种商业元素的拼接的电影,真的拍不下去。
凤凰娱乐:重庆被叫作“小香港”,好多街道的感觉都跟香港很像,这也是比较巧的,可以致敬一些港片。
杨庆:因为我在重庆生活,重庆人自己觉得这样挺港的,但是跟真正的香港比起来是挺土的,但是也没有关系。因为我毕竟还是看中了故事背后的那层感情,因为故事里面讲的那几个人,他们实际上的背景来自于90年代。
90年代,中国处于香港流行文化的影响之下,所以我在里面,在故事的场景,美术的设计上,我去模仿香港也不仅仅是因为重庆,而是因为我想通过那些影象,潜移默化地去让大家有一点点回忆起那个年代,里面还有一首草蜢的歌,我都是在用这种场景和美术去暗示大家,这个故事的背景来自于那个年代。它跟个人趣味有关系,但不是全部。
凤凰娱乐:电影里一些影迷向的梗还是很多的,比如开头劫匪去抢银行,进入银行的拍摄方式,是从监视器的这边走到那边,四个监视器里移动,我就想到《偷拐抢骗》里就是这样。
杨庆:没有,我拍那个地方的时候,其实我知道《偷抢拐骗》还有别的什么电影里也用过,而我是因为不想直接展现劫案现场,担心直接展现会被剪掉。还有就是电影的气质,我希望前面能够有一种安静而危险的感觉,他们在大雨中默默地开车来到银行,在门口观察,然后走进去关上门,我希望进入到里面以后,再跳一层空间,进入到内部的内部,然后再从内部勾出来,实际上它是一种自己的小设计吧,为了电影开场营造一种独特的氛围而这样设计的,因为《偷抢拐骗》作为电影来说,没有多么打动我。
凤凰娱乐:还有很明显的一个,就是横移长镜头的地下打斗,
杨庆:那个是《老男孩》。
凤凰娱乐:对。
杨庆:那没办法,那个景是我们搭的,我想用长镜头拍摄一个动作场面,但是不可能摄影师扛个机器站在他们人群当中,因为太窄了,而且是打群架,只能把景片拆掉一半,在旁边拍可以。那种环境,跟《老男孩》的走廊是异曲同工的。
凤凰娱乐:但是《老男孩》那个镜头,真的好多电影都去模仿过。
杨庆:韩国电影对我的影响也蛮深的,就那几个导演,奉俊昊,朴赞郁。
凤凰娱乐:有一块,你的配乐,在回忆往事时,用的是巴赫的《G弦上的咏叹调》,这也是不少电影里用过,比如侯孝贤的《风柜来的人》。
杨庆:这个想法是我们的作曲彭飞提出来的,因为他是在国内的音乐家当中,是古典音乐品位蛮高的一个人,他说这首曲子能带给人一种对故乡的回忆,我也放上去听了,觉得很好,就用了,但其实侯孝贤的电影我看的很少。
凤凰娱乐:整体来说,电影里有很多影迷可以明显发现的东西,你是希望它们被发现,还是无所谓的?
杨庆:我真的无所谓了,因为我觉得,跟我有相同趣味的人始终是少数,也许我们电影放映之后有几百个人,几千个人能看到这些东西,但是电影终究是给大多数人看的,很多人看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。
就像我现在慢慢研究电影,看电影也是一样,我开始往前看了,开始逆流而上地去往前看电影,发现原来这个是什么什么,那个是什么什么,后来你就觉得无所谓了,重要的是你讲述的情感是否是你自己独特的,其他的桥段、技术、细节、镜头,该用就用,也不要刻意地去怎样,也不要怕别人用过,也不要怕输。这里也没有刻意,你要说唯一刻意的,真的就是杜琪峰那个PTU,非要贴上去的一个车标,其实当时道具给我选,还有“以和为贵”、“极恶非道”什么的,后来我想那就贴“PTU”吧,贴一个我认识银河映像的标志,而且是英文,它也没有那么明显。
凤凰娱乐:美国的犯罪片,还有韩国犯罪片,以及银河映象的港片,哪个影响你最深?
杨庆:它不是类型,他们真的是对故乡,对故人的那种情感和情怀极其深厚,所以他们的电影真的好看。其实全世界各个地方,包括英国的肯·洛奇我也很喜欢,你能看出来他对故乡复杂的爱,那个爱不是肤浅的,爱里面还有恨。
这些东西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,要去拍摄真正有感情的人与事,或者那一片土壤,还有我们中国第五代也是那样的,他们对中国的农村,对中国的土地、乡村,真的是有感情,可能以前经历过很多事,当他们长大了,拿着摄影机回去拍东西的时候,那些作品到现在都无法超越。
年纪稍大一点,我慢慢明白,所有最优秀的电影的主题都是回家,都是回归到你的发源地,你在你的发源地去寻找什么。所以《火锅英雄》对我来说,我除了要完成商业的诉求以外,其实确实夹带私货挺多的。
凤凰娱乐:那你自己认为这部电影最后的完成度,能达到你对于家乡情感完全的释放吗?
杨庆:我自己觉得基本完成了,因为拍这个电影的这几年太坎坷了,所以我的要求蛮低的,我就是觉得能让我拍完了就行。
凤凰娱乐:那你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走出去了?
杨庆:不知道,我现在也没有确定接下来要拍什么,因为我是一个比较随性,比较懒散的人。
凤凰娱乐:但是你看,现在大家都觉得市场很好,各种钱都进来了,像你这样的导演肯定大家都在抢,那么多的IP项目启动了,需要人去拍。
杨庆:是这样的,其实我后来想明白一个道理,我是80年的,我现在已经入行拍电影好几年了。在我喜欢电影那个年代,其实没有市场,我喜欢电影,是在九十年代,从录像带港片开始,从《英雄本色》、《喋血双雄》开始,到经历94年、95年奥斯卡那几年的井喷,我自己以为那是黄金年代了,《阿甘正传》《低俗小说》等等,还有马丁·斯科塞斯那些电影的大量的涌现,那个时候我就决定将来要去拍电影,但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票房、市场、环境,就是我自己要一意孤行地去走这条路,家庭也反对,家里也没有人走这条路。
就这样,我莫名其妙来到北京,对别人来说,可能很幸运的是,你刚入行市场就变好了,但是这对我有什么意义呢?没有意义。更多人找你只会浪费你的时间跟精力,无数人认为,导演,我们认为你很适合我们的什么什么,你怎么知道我适合?你怎么知道我是谁?拍电影我认为不是去拍,也不是去写,而是你真正内心的自我认知,和你的感情释放。
现在是市场好,如果有一天中国市场不好了,我可能还是会继续拍电影,或者做跟电影有关的工作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对年轻导演还蛮危险的,可能对于大多数成熟导演,他们会获得更充分的条件去完成他们N多年的梦想,但是对于年轻导演呢,那我不知道他是好还是坏,所以我还是保持我自己做事情做电影的一个态度和方式,我要拍前提是我自己有没有想明白,自己有没有把自己的表达做得足够地充分,这是最重要的。市场好坏跟我其实没有太多关系,我拍电影不是为市场而拍,虽然我拍商业电影,但是我也是为观众拍,这就是我拍电影全部的动力,别的真的我不太关心。
凤凰娱乐:所以你推掉了很多所谓的大IP,或者是大的项目之类的?
杨庆:我认为自己是个IP吧。
凤凰娱乐:你是想做作者型的导演吗?
杨庆:我没有一定要给自己定义或者框架,但是我认为,当别人拿着一个所谓的IP来找你的时候,实际上他们本身已经有一个积淀的价值观了,那你作为创作者,是要去符合那个价值观。
我不愿意成为那样的创作者,我不愿意成为某一个IP,没有意义。而且我认为大家对待IP的态度也非常仓促,我认为他们实际上也没有了解那些IP的价值。彼得·杰克逊是怎么做《指环王》的?那就是人家国外的大IP,他是付出什么样的精力、努力,如何投入去做那样的作品。他跟我们今天的市场上,大家在漫咖啡聊的项目不是一个等级的。所以我基本上碰到IP就躲开了,因为我知道IP本身没有不好,那些小说家、作者付出心血N年写出的东西,作品是好的,但是拿着这些作品去操作的人,往往不太理解这个东西的价值,更不懂得真正电影的价值,所以我觉得跟他们聊什么IP,浪费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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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访:秦婉 宋如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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